戰勝癌症的三哥

     三哥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可分成三個不同階段：青年、中年和老年。

     三哥屬「羊」，今年八十二歲（1931出生）。他年輕時沉默寡言，沒有二哥的那份活潑，所以容易被人忽略。我卻喜歡接近他，覺得他有書卷氣，終日埋頭於書本，寡言笑。小學時他送了一份禮物給我，是一冊字帖，我珍之重之，至今記憶猶新。我成年後喜歡書法、藝術，舞文弄墨，相信是由此開始的。

     二哥和六哥性格外向，儀表出眾，交遊滿天下。三哥和我屬內向型，與他們截然不同。我們樣貌平庸，又不懂打扮，所以眾人的眼光都投向老二、老六那邊去。很明顯：老二和老六是同一類，老三和我是另一類。由於我很早便離開了老家，和兄弟姐妹共同生活的日子很短，對三哥早年的印象僅止於此。

     離開越南老家之後，我很多年都沒有回去過。有關兄弟姐妹的消息都是從魚雁往返中獲得，但他們寫來的多是一些簡報平安的話，三言兩語，內容總是模模糊糊的。他們又習慣報喜不報憂，使我難以獲悉家中的實際情況。

     某天喜訊傳來，說三哥將快結婚，對象是蔡家的三小姐，城中名媛。難以想像，一個向來保守的三哥，怎會突然趕上潮流，和一個摩登女郎結成夫婦？原來新娘看中三哥的才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婚後，三哥在事業上大展鴻圖，脫穎而出。人人讚賞三嫂獨具慧眼。三哥經營的出入口生意愈做愈好，並開始週遊列國推廣。途經香港時曾與我聚首，他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舉手，一投足，都表現出一個商業奇才之模樣；雄心壯志，光芒四射，使人矚目。當年我仍是個寒酸的小白領，和他相形見絀。他的成就使我讚嘆不已，但我所懷念的仍是他年輕時的氣質與個性。

     未幾又有消息傳來：西貢的美國大使館受到恐怖襲擊；三哥的辦事處近在咫尺，因而受到波及，他本人亦受了重傷，幸而沒有生命危險。雖然大難不死，他的半邊面頰嚴重受損，永遠留下烙印。處身於亂世，這種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防不勝防。

     時局不穩並沒有影響三哥繼續在事業上的拚搏，試問誰又可抗拒財富滾滾而來的誘惑呢？

     未幾又傳來消息，說三哥患了嚴重的腦膜炎，生命垂危。幸好二哥當機立斷，把弟弟送往最好的醫院去，並求得名醫治理。三哥又一次死裡逃生，可惜吃藥過多，使聽覺失靈。

     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卻沒有應驗在三哥的身上，因為病魔一直在纏繞他。腦膜炎之後，他又患上腦癌，使他痛不欲生。傳統的醫學觀念主張做外科手術把腫瘤割除。他覺得開刀弊多利少，堅決反對。一方面轉向中醫求助，一方面鑽研癌症的成因和如何使用食療的方法去治癌。為了自救，他努力不懈地百覽群書，終於找出結論：人體可以和體內之癌細胞共存，並不需進行殺傷力極強之化療(chemotherapy )和放射性(radiation)治療。他把飲食的習慣徹底改變：多菜少肉。菜蔬多含鹼性，肉類多含酸性；鹼性防止癌細胞滋生，酸性助長癌細胞的繁殖。三哥奉此為金科玉律，付諸行動。經過一段日子之後，奇蹟突然出現，他的頭痛逐漸消失。四十年轉瞬過去，期間癌症沒有復發。三哥自救成功，並以此引以為榮。

     三哥前年喪偶，去年由澳洲悉尼移居紐西蘭，獨居於一家設備完善之護老中心，過著簡單而舒適的生活。自從他受過西藥副作用的害處之後，對西藥完全失去信心，有病也不看西醫，只吃一些山草藥來治病。他愈老愈頑固，對很多新事物都抗拒。兒女說：只要他活得開心，又何必對他強求呢？

     三哥因年事漸長，日夕想念因戰亂而各散東西的親人。去年不辭勞苦從紐西蘭遠道而來北美洲探望我們。素有硬漢之稱的他也敵不住骨肉親情之感動，臨別時熱淚盈眶，依依不捨。

     黃啟樟 2013/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