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當益壯的二哥

     二哥屬「蛇」，今年八十四歲，仍健步如飛，聲如洪鐘，說得上是老當益壯。

     如以兄弟出生之先後來計算，二哥排行第二，我們卻把他奉如「一哥」，因他上面的一個男嬰在出生後不久，便告別了這個世界。

     媽在二哥出世之前，一共生了五個女兒。求子心切，她為此徬徨不已。二哥及時粉墨登場，化解了她內心那種說不出的焦慮，也使父親暫時失去另娶的打算。當年重男輕女，男人可堂而皇之三妻四妾，目的只是要她們生個兒子，以便繼承香火。

     二哥投胎適時，是父母夢寐以求的寶貝，所以從小便得到他們的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向被驕縱慣了的他，直到今天在生活的小節上仍有跡可尋。例如：嫂子不先把鮮蝦的殼剝掉他不吃，未除皮的果仁也不吃(一笑！);他十指不沾揚春水，視家務為女人之責任；不穿未熨燙好的衣服，居室非清潔得一塵不染不可。到了這把年紀，出外時仍要穿著得光鮮奪目，否則不見人。做慣了「一哥」的他，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一點也不能苟且的。

     父親是個生意人，由他悉心栽培，二哥一早便成才，而且能夠獨當一面。父子兩人同心協力，把木廠、船隻維修廠、燃油火炭供應站管理得頭頭是道，業務蒸蒸日上。如非受到越南土共和法國殖民軍武裝衝突的破壞，父親的多個行業將穩如泰山，財富也會像雪球一樣滾滾而來。

     個人的命運是受著客觀環境支配的，主觀願望每每掌握不住而落空。父兄當年所面對的時局便是如此險惡，朝不保夕；為了家人的安全，父親決定放棄多年苦心經營的基業，連根拔起，離開這個動蕩不安的地方(鳳合市)，走到人地生疏的西貢(當時的南越首都)另謀出路。父親把他的計劃付之行動，得到二哥從旁協助，克服重重困難，在新的地方創辦了一家輾米廠(米較),暫時解決了一家的溫飽。二哥對家庭的貢獻，是我們有目共睹的。

     米較是合伙生意，一開始便慘澹經營，淹淹一息，直至重組改革之後才起死回生。二哥在此一役發揮了危機管理的智慧，贏得父親和其他股東的信心及讚賞，從此扶搖直上。家道雖未能回復舊觀，但已能穩定下來。

     當事業有成，二哥便打算和戀愛多年的女友結婚，並得到雙方家長的支持。婚禮很快便舉行，家中充滿一片喜氣洋洋，把過去因時局帶來之困擾一掃而空。

     時局一直動蕩不安，而且每況愈下。米較因為來貨短缺而停業，改營貨倉，並由四哥接管。二哥因此又轉行，做起成衣生意來；由一位姻親出資，他負責生產和銷售。他適應能力很強，亦具創意，很快便把業務幹得有聲有色。

     命運之神似乎一直都在和二哥開玩笑，倒他楣。正當成衣業順利發展之際，南越政權被共產黨打得落花流水，兵敗如山倒，西貢失守，全面赤化。一切經濟活動幾乎停頓，他倆被送往新經濟區開墾，危機重重，前途一片黑暗，跌進生命之谷底；但二哥憑著個人之智慧，處變不驚，化險為夷。他離開集中營之後，經海路逃出越南，最後定居加拿大。

     我曾用文字把二哥夫婦帶同兒子經由海路從越南逃亡的經歷詳細地紀錄下來。這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以生命作為賭注的死亡旅途；死神曾不斷向他們招手，但終於網開一面。

     來到加拿大，二哥又重頭開始，他勇敢面對，永不言敗。他經歷如此多番的折騰，仍充滿鬥志。二哥，你是我的典範，我心目中永遠的「一哥」！

     黃啟樟 2013/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