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February 26, 2013

殘而不廢的五哥



     五哥是我細媽所生的兒子,據說出生後和其他嬰孩一樣,不久便牙牙學語。後來患上耳疾,屢醫無效,變成聾子。從此再聽不見任何聲音,所以還未學懂說上幾句話便停止再模仿。聾而不啞,大有人在;啞而不聾,絕無僅有;五哥既聾且啞,終生如是。

     五哥比我大五、六歲左右,是我童年時代朝夕相對的親蜜玩伴。排在我們中間的六哥,是個較早熟的孩子,他只管我行我素,很少和我兩個一起胡混。

     五哥由於有這個缺陷,沒有上學。他看見我拿起課本來讀很感興趣,便加入一起學習。我們每天一齊做功課,並互相勉勵。

     記得吳廷炎(南越總統)揮軍打七遠(越南地方軍閥)的那一年,父親把五哥和我送到離開戰場的二姐那裡去,以策安全。我們賦閒在家,便學人下象棋,居然無師自通。五哥後來棋藝超群,力壓群英,我不再是他的對手。

     五哥喜歡與人鬥智之外,也喜歡與人較力。他的手臂長得力大無比,與人拗手瓜,屢戰屢勝,所向無敵。他長得很英俊,高大威猛,加上又好打扮,相信不少異性會被他的外表吸引住。

     內戰過後,我們重返故居。我繼續上學,五哥則開始到米較(輾米厰)做幫手,負責一些簡單的工作:如清洗倉庫,派籌碼給搬運工人,看管門戶∙∙∙∙∙∙賺取一點收入作為零用錢。

     倉庫儲存著很多穀物,貨如輪轉,川流不息。當穀物被搬走後,地縫裡孵化出很多金黃色的蛀蟲。五哥把這些小生物檢拾起來,賣給飼養鳥類的寵物店,可換取金錢。我向他毛遂自薦,投入戰鬥,希望從中得到一些好處。五哥對我的參與無動於衷,使我非常失望。雖然如此,兄弟間的感情並未因利益問題而改變,我們一直和好如初。

     我十五歲那年便離開了老家,從此與五哥各奔前程。時間匆匆,當我多年後返回老家時,他已成家,生活在父兄的保護傘之下。

     越戰把這個局面打破,兄弟各散東西。曾答應照顧五哥的手足,因自顧不下,哪還有餘力去履行過去之諾言。戰後,人去樓空,只遺下他獨守空門。難得有個紅顏知己留在身邊,共同面對艱苦的日子。

     戰後的幾年,五哥夫婦曾靠幹些散活餬口,一家五口便這樣艱難度日。他要依賴海外親人的匯款,才勉強可維持較平穩的生活。經過多年的折磨,他早已白髮蒼蒼,和往日養尊處優時的樣貌判若兩人。

     五哥一生中也曾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那便是米較業務經營得較興旺的幾年,生活在父兄安全網之下,不愁風吹雨打。可惜好景不常:當越戰愈打愈烈之際,一切經濟活動都受到影響,米較運作停頓,前景一片黑暗。身體殘缺的他,前途更加渺茫。

     五哥雖然一生波濤起伏,但不因此而失去生活的情趣。他吸的都是名牌煙,喝的都是名牌酒(啤酒)。為了滿足他的愛好,我每次探訪他時都帶備這些東西送他。

     五哥不幸於前年因心臟病突發而逝世,享年七十五。總結他的一生,我可用簡單幾句話來概括:殘而不廢,窮亦風流,餓也快活!

     黃啟樟 2013/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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