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的年頭，我和比我大四歲的哥哥，由香港經深圳前往廣州，是我們第一次踏足國土。連接深圳與廣州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火車。車頭是一座巨大的引擎，由蒸氣推動，拖著十幾二十個車廂。在火車離開車站月台準備出發之前，引擎就會發出隆隆的巨響，跟著就是震耳欲聾的氣笛聲，劃破長空。列車就慢慢地開始向前爬行，車速逐漸增加，最後就有如一頭綠色巨大的活龍，在廣濶的原野上狂奔。這些交通工具被稱為「綠皮火車」，因為它們千篇一律都是披上深綠色的外衣。
記得當日我們搭乘的那個列車班次，是「快車」，沿途只停樟木頭及石龍兩個中途站。起程前，哥哥做了功課，知道樟木頭之後就是土塘。他寫了一張字條，繫在一個硬物上，說明我們是從越南回國升學的學生，今天路經這裡。當列車經過士塘時，他將硬物從車窗拋出，被鉄路旁邊看熱鬧的人拾起，交給我們居住在土塘的親人。我們的行蹤，他們便一目瞭然。
當年的火車沒有空調設備，車窗也不是密封式的。當列車擠滿乘客的時候，列車員便將車窗打開，讓車廂外面的新鮮空氣可以進入，陣陣涼風吹來，令人感到十分爽快！在冬天搭乘火車，就沒有這種痛快的感覺。尤其當年禁煙令沒有嚴厲執行，人氣加上劣質香煙的氣味，混在一起，令人感到窒息。
列車座位的等級，在當年只分為硬席及軟席兩種；長途客運的等次則劃分為硬卧及軟卧。慢車似乎只有一個等級，沒有其他選擇。為了節省車費我通常都是搭乘硬席或硬卧的。記得有一些次搭乘長途客運，車厢擠得水洩不通，沒有人願意讓座，我於是由起點到終點都是站著，苦不堪言。
最難忘的一次火車旅程，是由桂林做起點，途經𧗾陽，終點是廣州。時屆寒冬，火車因天氣惡劣誤了班次。我帶著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桂林火車站的候車室候車。站內沒有暖氣設施，而室內的溫度愈來愈低。十歲左右的兒子終於忍受不住，開始嘔吐。此情此景，令到服務員起了同情心，將他引進一個擺放了火爐的房間取暖。我和女兒就享受不到這個特權，留在廣寒宫一般的候車室繼續呆等。
來到衡陽，已經接不上原來開去廣州的列車。三個人在車站附近徘徊，街上冷清清，沒有半個人影。突然一輛汽車在我們面前停下來，坐在汽車後座的一個看起來好像是高級將領的軍人，他邀請我們上車。我們不知如何應對，只有照著做。他問我們打算吃晚飯嗎？我說不餓，其實身邊的旅費所剩無幾，擔心結不起帳。他二話不說，就送我們到一家飯店，並囑咐服務員為我們準備好晚餐，之後便離開。飯後，帳單送來，出乎意料之外，沒有因為付不起而出洋相。
在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之後，我被公司派往上海工作。每次在任務完成之後，就趕著搭乘飛機返回香港。有一次，國泰航空與中國民航之間發生業務上之爭執，國泰回程香港的航班被臨時取消，我被迫改乘火車。從上海前往廣州的火車，仍是舊式的「綠皮火車」，我在車廂內一共被困了二十多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成為了我的個人紀錄。
四年前，我和孫兒由上海前往香港，有意體驗一下搭乘中國高鉄的感受。兩地之間的距離約為二千公里，整個旅程只需八個小時就可以安全到達，中途還停了很多站。車行的最高時速可達到三百公里，但沒有令人感到不安的感覺。
高鉄流線型的車身，美觀奪目；車廂內的設計，盡善盡美，以達到安全舒適為標準；有空調，禁煙執行得很嚴，違者必究。車廂通道寬闊，洗手間保持得十分乾淨。車廂內有互聯網的通訊系統，乘客可以隨時和外間聯絡，又有手機的充電設施，處處為乘客著想。肚子餓了，可前往有餐廳設備的車廂用餐。除此之外，列車員也會按時提供食物及飲料，可隨意選擇。票價分三等：經濟、頭等及商務座位，乘客都必須憑票入座，秩序井然。
「綠皮火車」已經完成它的歷史任務，代之而起的是新一代之「高鉄」。中國的進步，「高鉄」是個具有標誌性的亮點。
2023/10/28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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