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歸屬感的探討

和很多第一代華僑移民一樣，對自己的出生地越南欠缺歸屬感。原因何在？且讓我慢慢分析。

清末民初，父母從戰亂頻仍和民不聊生的中國大陸來到陌生的越南。他們沒有什麼長遠的打算，只求三餐果腹和有個安定的生活環境。當家鄉的形勢好轉時，他們又急不及待地重投故土的懷抱。無論在異地發了迹或仍在掙扎求存，落葉歸根都是每個背井離鄉僑胞的願望。越南只不過是個暫時的避難所，長治久安的家鄉才是夢寐以求的歸宿。

抗日勝利後，華僑對祖國前途有美好的憧憬，回國之風吹遍整個華僑社會。父親便用辛苦賺來的錢在鄉間置田買地建房，作好一切回歸之準備。可惜事與願違，國共內戰和新中國成立後接踵而來此起彼落的政治鬥争粉碎了他的美夢。同一期間越南的局勢亦令他心煩意亂：太平洋戰爭結束後不久反殖民抗爭繼之而來，法國敗退之後越南國土一分為二，最後為統一而爆發了一場曠日持久之戰争，烽煙四起。

殖民時期，華僑處身於法國統治者和越南人之間，兩邊受敵。在反殖民抗爭期間，父親堅持中立。他曾因拒絕供應燃料給法軍而遭受毒打，用血衣作為證據向中華民國大使館尋求協助。使館却表示無能為力，因而不了了之。父親除感到挫敗之外，覺得將來遇到同樣的事情時，只有新成立之中華人民共和國可為他出頭。可惜這也不過是他一廂情願之想法，因為中共政權認為旅居海外之華人是屬於當地的子民，無意插手他國之內政。華僑身分之尷尬和處境之困難，不言而喻。

越南獨立後，越南人當家作主，用高壓手段對待華僑：例如強迫歸化(入籍)，違者可被驅逐出境；限制華文教育，強迫華校老師以越文授課，處處為難他們。這些突如其來之新政策弄得人心惶惶，無所適從。當華僑選擇離境時，他們的財產會受到查封。凡此種種不合理的待遇，無不使人談虎色變。當越戰愈打愈烈時，政府強行徵兵以補充兵源。華僑子弟喪魂落魄，逃之夭夭。逃不了的很多都成了砲灰，只為滿足他人的利益而無辜犧牲！

生逢這個年代的我，既耳聞也目睹父輩們在越南處處受到打壓，又怎可能培養出對出生地之眷戀？況且所接受的教育都以中國為中心，越南不過是我們的第二故鄉。心中只有黄河和長江之存在，從不關心湄公河流向哪方。耳濡目染都是傳統的中華價值觀，看不上一切蠻夷之邦的文化。學校和家庭把我從小塑造成一個十足的中國人，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這個事實。成年後環顧四周的朋友，都是同聲同氣的一群。我們從未認真學習越南語言文化，和血統純正的越南人保持距離。多年前曾經千里迢迢作尋根之旅，但對所見所聞都感到異常陌生，結果掃興而返。

黄啓樟 2010/10/12 (2010/10/21 現代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