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5, 2024

始終擺脫不了殖民地子民的宿命

一九四二年我在動盪不安的越南出生。當年的越南是法國的殖民地,法國人執政,主宰一切。在印象中,執政者高高在上,越南人低著頭走路,華人不管閒事。讀小學時,接受的是中文教育,同學是清一色的中國人,老師也是。在學校講中文,回到家裡也是講中文,自成一角,與外面的世界幾乎隔絕。我是在這種環境之下成長的,沒有身分認同的意識,以為世界就是這樣構建及運行的。 到了上初中的第一年,奠邊府戰役爆發,我察覺時局正在急劇轉變。法國人在戰場失利,被越南共產黨領導的軍隊重重包圍著,只有投降才可避免全軍覆沒。原來不可一世的法國人,不堪一擊,兵敗如山倒。 法國從越南撤出,越南宣布獨立,並一分為二。越南人從此當家作主,但華人必須歸附新政權,否則享受不到公民的權利。越南雖然脫離了殖民統治,但華人仍然擺脫不了「寄人籬下」的命運。父母暫時留守越南,但安排我和一個比我年長四歲的哥哥前往中國大陸升學,作為完全撤離的第一步。 這個計劃一開始就失敗了。一九五八年的中國,既貧窮又落後,我們適應不了這種環境的生活,選擇走回頭路,到了香港才另作打算。殊不知在那裡度過了大半生的日子,長兄在一九七六年移民加拿大,多年後我也步他的後塵。如今回想起來,我們只不過是從一個殖民地轉移到另外一個殖民地,換湯不換藥。 來到香港,人生地不熟,面對重重困難,經過很多年才逐漸適應過來。當時最重要的就是站穩腳步,一切從零開始,從沒想過英國人統治的香港是否適合我們作為久留之地。在生活穩定之後就更加變得樂不思蜀,直到一九九七年政權回歸祖國的前幾年,才開始考慮到個人及家人的前途問題。 在回歸談判期間,香港出現動盪不安的現象,引發移民潮。我當時受僱於一家加拿大公司,擔任遠東分行的主管。公司為解除我對前景的憂慮,替我辦理移民手續,條件是在登陸加拿大之後,立即返回工作崗位,履行職務。一言為定,我和家人就這樣順利地完成移民手續,子女在多倫多定居,我重返香港工作,直到退休。 英國人統治香港的手段比法國人統治越南的手段高明多了,至少香港人在大至上都能接受。但殖民地政府永遠是以宗主國的利益為首位,忽視殖民地子民的索求。統治的方針也是跟隨宗主國的意識形態為指導,擴張及鞏固在殖民地的勢力,達到永久佔據的目標。這都是極具爭議性的話題,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解讀,見仁見智。 退休後理所當然是希望和子女團聚,於是在一九九五年重返加拿大長居,享受家庭的溫馨及與世無爭的生活。除此之外,感到「殖民地子民」的身分從此可以除下。但哪裡知道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加拿大從來都是受到美國保護的的保護國,缺乏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一切以美國為馬首是瞻,跟隨美國的指揮擺動。 當選下屆美國總統的特郎普,近日不斷發聲,表示歡迎加拿大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個州,是解決一切爭端的最佳方案。言下之意是,增加關稅的政策志在必行,要反對也反對不來。我聽了感到時光好像正在倒流到在香港生活的日子,那時英國政府說了什麼,香港總督不是照著辦嗎?身處殖民地的感覺油然而生,擺脫也擺脫不了。 2024/12/14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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