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會內一怪傑

吾友在十多年前成立了一個聊天會(Chatterbox)，隨即邀請一群新知舊雨加入，鼓勵他們以電郵方式互相對話。因為該會沒有什麼明文規定亦無必要，所以話題可天南地北，東拉西扯；如感興趣可即時回應，也可保持緘默。

聊天會的成員多是一些退休人士，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分佈於五洋四海，大都閱盡人生，經驗豐富。其中一個自稱”老山”的會員曾在某大銀行歷任高職，由於對共產黨一向心存戒心，所以在香港回歸中國之前怱忙離開，來到人地生疏的加拿大定居。在話匣子打開之後他便會滔滔不絕，是會友中最活躍的一員。

聊天會成立後不久，美國的紐約市受到恐怖襲擊。每天的話題都離不開這件轟天動地之大事和美國與其他國家錯綜複雜的關係，一時壁壘分明；其中分成擁美、反美和中立三派，各憑自己之立場發表言論，使這個論壇一時沸騰起來，甚至失控。事後一些會友因意見相左而自動離場，聊天會亦因此盛極而衰。

經此一役之後聊天會的會員人數銳減，話題的焦點亦逐漸轉到現下中國大陸之政治、民生，人權範疇。老山的立場與眾不同，堅持人權須凌駕於一切之上，絕對不容妥協。與他意見相左的人都被視為缺乏仁愛，功利主義，替邪惡政權遮羞、打氣；對中國經濟發展所引起的貧富懸殊猛力批評，環境汙染更是痛心疾首。他無庸置疑是個百分百的理想主義者，忽視中國三十多年前仍舊一窮二白，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實屬不易。試問世上哪個國家為了人民的温飽安全未曾付出任何代價呢？

老山反對中國舉辦世運，因為勞民傷財；他也反對一切基建和子彈火車的建造，因為那些資源可投向教育和醫療方面；他亦反對建軍，却嘲笑中國被鄰邦諸國侵佔南沙群島而無力抗議。我曾反駁說世運能幫助國人重拾自信，他却表示付出的代價過巨，不值得。總而言之，老山對中國政府無論幹何事都感到不順眼。

老山自稱是個佛學弟子，一向慈善為懷。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猶如這些做人標準歸他獨有。如果真是立心行善，有何必要到處宣揚唯恐他人不知呢？

中國受日本人欺侮的歷史罄竹難書，老山却堅持主張對新一代的日本人要慈愛甚於自己的同胞，否則有違人道精神。日本去年初發生之地震和海嘯波及核電廠，該國政府刻意隱瞞所使用原料之詳情，全是因為那些廢料被懷疑可循環使用來製造核子彈。試想日本的核武器除了用來對付中國之外，難道還有其他目的嗎？老山為日本辯說：中國有核彈為什麼日本不能有？其口吻與”陶傑”同出一轍。

和老山曾兩度短暫踫頭，以後主要是通過互聯網與他經常接觸的，一直保持到今天。老山不是他的真名，當初與我們對話時亦非用這個雅號。原來”老山”二字便是”古老石山”的縮寫，由一個與他筆戰數個回合之後仍不分勝負的會友贈予，他當之無愧地開始沿用起來，並為此而沾沾自喜。

經過十多年頻繁的對話，因此對老山可算是有點認識，很自然便把他當成朋友。殊不知他並不以為然，力陳我倆只屬泛泛之交，未能算是朋友，還在聊天會中表明了立場，使我異常尷尬，幾乎無地自容。幸好，除小弟之外也有其他會員並未晉升為老山之友輩，才給了我一個下台階。

據聞老山移民加國之後未能重操故業，轉行替人測風水批命理，並兼職法庭英語傳譯員。由銀行家一變而成為風水大師，老山何止多才多藝；但亦有人視此為大才小用，並替這位銀行家大感不值。至於老山本人如何看待這些轉變，只他自己才可說得清楚，旁人之測度都是一些膚淺的想像，與事實可能相差十萬八千里。

據聞老山的父親也是個銀行家，國學根基深厚。老山從幼年起便得到寶貴的庭訓，熟讀四書五經，對孔孟學說和佛教理論學得十分通透。和聊天會的會友對話時，老山毫不吝嗇地把他的國學知識與人分享，我亦屬受惠者之一。他還經常向我引經據典，大拋書包，使我這個草包相形見絀，自慚形穢。我一向以為真正有學問的人會是個謙謙君子，誰知自己孤陋寡聞，感謝老山又給我開了眼界。

聊天會始創人是老山在中學時代的同窗，對他認識頗深，曾對我說老山移民前後判若兩人。他以前是個温文爾雅的君子，人見人愛。自從來到加拿大之後，在職場上受盡冷落，他整個人變得憤世嫉俗，尤其對聖經上帝異常反感，同時將一切不如意之遭遇全都遷怒於中國共產政權。他認為如果沒有共產黨，自己便可高枕無憂，在香港繼續享受高薪厚祿。

我感到老山曾經一度把我當作朋友，鼓勵我用白話文寫作，並傳授了一些寫文章的秘決。我對此感恩不絕！後來他為何又把我降格為陌生人呢？是因我不敢苟同他對中國和日本所持之立場，理由便是如此簡單而已嗎？

以上都是我的真心話，如果因此而觸犯了老山，我唯有說聲抱歉。

黄啓樟 2012/1/3